阿富汗鸦片战争

　　世界上原本有三大毒品王国：一是南美的哥伦比亚，二是位于缅泰老交界处的“金三角”，三是以阿富汗北部和西部边境地区为核心的“金新月”地带。“金新月”地带因这一地区地处各国边境，面积狭长，在地图上酷似一轮弯月而得名。自20世纪90年代末开始，随着国内政局的动荡，阿富汗逐渐成为世界最大的鸦片生产国。美国推翻塔利班政权之后，为了维护新生的民主政权，在阿富汗展开了禁毒工作。2004年初，阿富汗总统卡尔扎伊更宣布了对毒品的“圣战”，正式打响了阿富汗的鸦片战争。

　　鸦片第一大国

　　缺乏一个有效的政府是阿富汗在15年内一跃成为世界鸦片第一产地的大前提，在这之下还有许多具体的因素。农民改种鸦片最主要的原因是贫困，他们别无选择，只有靠种鸦片来赚钱。其次，贩毒集团起了鼓动的作用，他们为贫困的农民提供救急的贷款，然后要他们用鸦片来偿还。还有就是控制当地的军阀从鸦片生产中抽税，以便维持自己的军队。

　　阿富汗地形层峦叠嶂，6500万公顷土地中，耕地面积只有260万公顷。阿富汗是个落后的农牧业国家，1971年被联合国列为世界最不发达国家之一。1979年，前苏联入侵阿富汗，由此开始了阿富汗的动荡岁月。前苏联的入侵使阿富汗农业遭到了灾难性的破坏，也就是在这一时期，罂粟种植开始传播。

　　苏军撤离之后，阿富汗政局于20世纪90年代陷入了更加混乱的内战时期，连年战乱使阿富汗政府架构完全崩溃，法纪荡然无存，社会局势极度动荡。鸦片种植随即转入公开大面积种植、大规模生产与加工时期，毒品产量连年飙升，在1980年后的15年内阿富汗鸦片产量翻了15番，1999年达到4600吨，占全球的80％，海洛因产量也于1999年达到了全球的70％。到2000年，阿富汗已经是世界第一大鸦片产地，全球最大的毒品生产与输出国。

　　2001年，当政的塔利班政权曾对种植罂粟采取了强硬的措施，鸦片产量曾大幅下跌。在塔利班倒台后，尽管美国支持的新政府试图遏止罂粟种植，但阿富汗鸦片生产死灰复燃，再度成为全球第一，产量占了全世界的四分之三。

　　“金新月”地带贩卖毒品的历史与美国中央情报局在这一地区的秘密行动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在前苏联与阿富汗的战争（1979－1989年）之前，鸦片的生产在阿富汗和巴基斯坦实际上是不存在的。阿富汗的毒品经济是美国中央情报局根据美国的对外政策精心炮制的一个计划，是老布什总统在阿富汗所推行的“民主和自由”的结果。据海外媒体报道，中央情报局支持阿富汗费都因人反叛的秘密行动是通过毒品美元洗钱提供资助的。美国的《时代》周刊早在1991年报道说，因为美国想向阿富汗反叛的费都因人提供大量军事装备，与巴基斯坦全面合作。从80年代中期开始，美国中央情报局就出现在巴基斯坦首都伊斯兰堡，那里成为当时中央情报局在世界上最大的据点。美国一名情报人员当时向《时代》周刊说，美国对在阿富汗贩卖海洛因视而不见，其实是暗中支持和保护。

　　中央情报局在阿富汗开展秘密行动两年以后，1989年巴基斯坦和阿富汗的边界地区成了世界上海洛因的最大来源，那里向美国提供它所需60％的海洛因。而这些毒品交易正是由美国中央情报局一手控制的。随着费都因人在阿富汗争得的地盘扩大，他们就下令农民种鸦片，征收“革命税”。

　　1995年，中央情报局在阿富汗行动的负责人查尔斯承认，美国中央情报局实际上为了冷战的需要牺牲了打击贩毒的战争。中央情报局将从控制毒品得到的钱用于资助冷战以后中亚地区以及巴尔干地区的反政府武装，也用来资助本・拉登的基地组织。正是在美国中央情报局的指挥和庇护下，罂粟种植面积和鸦片生产规模一再扩大。

　　目前，阿富汗大约有330多万人以种植罂粟为生。来自联合国的报告称，2004年，阿富汗罂粟种植面积较2003年增加了64％，共有13.1万公顷的土地种植罂粟。罂粟经简单加工就成为鸦片，鸦片就是生产海洛因的主要原材料。联合国毒品和犯罪问题办事处执行理事安东尼奥・马里亚・科斯塔说：“阿富汗是2004年世界上罂粟种植面积最大的国家。”也就是在2004年，阿富汗的鸦片产量达到4300吨，大约是世界鸦片总供应量的90%。这一产量已接近1999年4600吨的历史峰值。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在臭名昭著的亚洲“金三角”地区，鸦片产量减少了75％。科斯塔说：“也许不久以后，这里就将宣布成为‘无毒品地带’。”

　　虽然毒品让阿富汗声名狼藉，但罂粟种植和鸦片贸易的确改变了许多游牧地区的社会经济生活，毒品成了“脱贫致富”的主要手段。联合国的报告显示，鸦片是目前阿富汗“经济增长的主要动力和联系以前不和谐人民的最强力纽带”。罂粟种植遍及阿富汗全境33个省，年鸦片贸易总额占阿富汗国内生产总值的一半以上。

　　美国国务院在2005年3月4日公布报告中称，尽管推翻塔利班政权使阿富汗国内的政治形势有所好转，阿富汗政府也在打击毒品中付出了很大努力，但阿富汗目前的不稳定局面为毒品生产与走私提供了机会。阿富汗的毒品形势继续恶化，已经“处于成为一个毒品国的边缘”，对全球稳定构成了“巨大威胁”。美国担心，卷土重来的毒品种植业可能毁掉当地刚开始起步的民主进程，因此决定想方设法剪除鸦片生产活动。

　　2002年1月，在美国的支持之下，卡尔扎伊政府明令宣布鸦片交易违法，2004年初，卡尔扎伊总统宣布向毒品展开“圣战”，并称鸦片对阿富汗构成的威胁是实实在在的，一天不除，阿富汗的农业就一天不能回归合法。这番话为阿富汗带来了80亿美元的援助承诺。

　　但是，在复杂的国内国际形势之下，阿富汗的禁毒战争并不能如卡尔扎伊所说的那样简单，其进程更不可能一帆风顺。

　　毒品无孔不入

　　鸦片产量的增长是卡尔扎伊政府面临的最严重的威胁之一。鸦片生产已自下而上地腐蚀了整个政府，包括地方长官和政府高级官员。一位不愿意透露身份的美国官员指出，很多从事毒品贸易的人，就是“在2001年帮助把阿富汗从塔利班手中解放出来的那些人”，美军现在还要继续依靠他们来追捕塔利班和“基地”残余势力。这无疑是阿富汗根除罂粟的极大障碍。

　　在阿富汗东南部的巴达赫尚省，某警察局长伊纳亚图拉逮捕了一名走私毒品的犯罪嫌疑人，并缴获了80克的鸦片。但是，伊纳亚图拉稍后拒绝向该省警察部门交出80克鸦片的证据，最终被解除了职务。该省警察部门的官员指出，伊纳亚图拉是为了清除鸦片贸易中的竞争对手才逮捕犯罪嫌疑人。

　　但是，伊纳亚图拉仍声称他自己是清白的。他说：“在巴达赫尚省抓毒贩的警察局长只有我一个，为什么要以走私毒品的罪名来起诉我？”

　　伊纳亚图拉的事例就是阿富汗禁毒工作众多重大问题的一个样本。伊纳亚图拉在他的辖区内是一个反对毒品战争的参与者？是一个毒品走私犯？还是象他的上司所说的那样，两个角色兼而有之？

　　这个问题困扰着越来越多的当地官员。依照在阿富汗工作的欧盟高级官员的说法，用毒品赚钱的观念已经渗透到了阿富汗社会的每一个阶层，包括从东部种植罂粟的农民到喀布尔阿富汗中央政府的最高层。

　　“如果缉毒警察参与毒品贸易的问题不能引起重视，那么致力于稳定和重建的所有努力将会被压制，这是非常危险的。”华盛顿德国大使馆的政治顾问厄休拉・穆勒女士说，“而参与毒品交易的那些人涉及阿富汗政府部门中大大小小的官员。”从2001年美军推翻塔利班政权之后，穆勒女士就积极致力于阿富汗的重建工作。

　　美国支持的阿富汗政府总统卡尔扎伊已经将打击毒品交易列为政府的中心工作，其重视程度已经超过了反恐。但是，毒品贸易深深植根于阿富汗社会。许多地方军阀和塔利班政权的反对者，现在都是卡尔扎伊政府的高级官员。那些腐败的官员将毒品贸易作为个人收入的来源，当前最复杂的任务就是使那些腐败官员脱离毒品贸易。

　　“不管喀布尔的警车有多少辆，我可以告诉你至少超过50%的警车都在运输毒品。”一名出于安全考虑而不愿透露姓名的高级警官说，“现在的问题是阿富汗正在训练的警察是为了打击毒品走私，而当他们结束训练进入这一领域时，他们的长官就会告诉他们如何保护毒品走私。”

　　那些打击毒品走私的官员发现他们处于危险之中。前阿富汗北部巴达赫尚省的官员艾可拉马迪去年10月就差点死于路旁的炸弹袭击。他虽然侥幸逃脱，但是坐在他旁边的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炸弹袭击造成一死两伤。

　　“除了内政部长阿里・贾拉里以外，整个部门从上到下都卷入毒品走私。”现在担任阿富汗劳动部长的艾可拉马迪说，“在这些腐败的指挥官中，伊纳亚图拉长官就是一个毒品走私者，我对他相当了解。”

　　据几名阿富汗内政部的官员透露，接替伊纳亚图拉的警察局长也卷入了毒品贸易。喀布尔的官员原打算将伊纳亚图拉开除，但他本人却被地方警察部门的掌权者保护了起来。内政部的一名高级官员透露，新任警察局长花了60000美元的贿赂才获得了这个职位。

　　尽管缉毒警察队伍中腐败严重，很多阿富汗的警察认为毒品问题是能够解决的。

　　劳动部长艾可拉马迪也认为在国际社会的援助和阿富汗政府的努力之下，毒品问题能够得以解决。“如果国际社会不能够容忍阿富汗作为恐怖主义的中心，就自然不能容忍其作为世界上最大的毒品生产国而长期存在。如果在我们政府中工作的都是善良正直的人，那么这个问题就能够逐步得以解决。毒品走私的土壤将被永久根除。”他说。

　　但是，那位被解职的前警察局长伊纳亚图拉警告说，“如果我们现在不能解决问题，那么将来有一天走私者将决定一切。”

　　对罂粟的“圣战”

　　扶贫和推动发展是对付毒品生产的主要工具，在这个前提下，加强缉毒执法，就能够更有效的解决问题。在此过程中，国际社会也要积极向阿富汗提供协助。可以说，阿富汗的鸦片战争是与其战后重建工作紧密联系在一起的。

　　去年的这个时候，阿富汗东南部的楠格哈尔省还到处盛开着粉红色的罂粟花，这里收获的鸦片占全国鸦片产量的四分之一。今年，在总统卡尔扎伊对罂粟宣布“圣战”之后，楠格哈尔省80%的土地已经没有种植罂粟了。

　　在楠格哈尔省，为了尽自己的职责，一名阿富汗商人正在销售一部叫做“黑色毒药”的反鸦片电影的DVD碟片。当地有关部门也制作了一部反映毒品交易危害的影片。

　　总体上看，楠格哈尔省在禁毒方面取得的成就可以说是整个阿富汗鸦片战争的一个缩影。但是，专家指出，如果没有长期努力去改革阿富汗的司法体制，如果没有给农民提供他们可以接受的罂粟替代作物，如果不能把上述两方面同禁毒有机结合起来，那么，这个地区禁毒战争的胜利只是暂时的，“阿富汗政府可以通过扩大宣传的方式来改变农民的习惯，楠格哈尔省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一位从事控制毒品工作的联合国官员说，“我们现在怀疑阿富汗罂粟种植的减少能否持久。很多农民现在正期盼援助，如果援助不能及时到位，那么他们将重新种植罂粟。”

　　根除罂粟只是众多控制毒品贸易的手段之一。在卡尔扎伊政府的充分努力之下，以英国为首的国际组织采取多种方式介入阿富汗鸦片战争，这些方式包括：通过公共宣传来改变对毒品生产和使用的态度；帮助重建阿富汗的司法体制；提供替代作物品种；加强对毒品交易的打击力度。

　　到目前为止，英国的努力主要集中于实施一个根除罂粟并进行监督的计划和帮助阿富汗政府训练一支缉毒警察队伍。德国政府的努力集中在训练警察，特别是边界地区的警察上，借此切断毒品的货源。

　　阿富汗政府则将其主要精力放在了美国1亿美元基金的“胡萝卜加大棒”计划上。大棒是指在罂粟生长的重要地域对其进行强制根除。胡萝卜是指美国兑现帮助阿富汗重建灌溉系统和其它基础设施的承诺。

　　在新组建的缉毒警察的努力下，禁毒成果正在扩大。在过去的一年里，缉毒警察在巴达赫尚省一地就捣毁了60家海洛因加工厂，共缴获100吨海洛因。阿富汗官员也承认，那些新创建的海洛因加工厂非常隐蔽很难被发现。

　　“如果政府和外国援助者大力支持阿富汗的传统作物的话，农民就不需要种植罂粟了，”理查德・斯科特说，理查德・斯科特是前美国国际开发署的农业专家，他刚刚结束了为期六个月的修复阿富汗赫尔曼德省的水利系统的工作。

　　在过去10年里，赫尔曼德山谷已经成为阿富汗最主要的罂粟种植区域，但是斯科特先生说，那里的农民对罂粟并没有特别的喜好。“他们所需要的只是较好的棉花收购价格，以使他们种植合法作物也能谋生。”

　　近日，欧盟宣布在未来的两年里将投入4.77亿美元抑制赫尔曼德地区的毒品生产，这些投入的30%将用于发展罂粟的替代作物。

　　像阿富汗政府一样，毒品商人也在通过“胡萝卜加大棒”政策向农民施加影响，毒品商人在资金方面似乎更有优势。在罂粟收获之前，许多农民都接受了毒品商人的预付款，实际上，一个不可忽视的事实是，在罂粟种植区内，由于警察腐败的猖獗，以致于农民经常发现警察就是那个鼓励或强制他们种罂粟的人。

　　目前，阿富汗有40000名警察，他们生活窘迫以致于他们不愿意或不会去抓捕毒品贸易商。阿富汗的监狱非常落后以致于许多犯人能够轻易逃脱，或者通过贿赂逃出监狱。整个国家的法官和检举人都是在许多不同的法律框架（有帝王时代的法律体系，有共产主义的法律体系，有塔利班时期伊斯兰教的法律体系）之下训练的，以至于大多数的刑事和民事案件都是由部落长老来简单处理。

　　眼下，阿富汗的援助国正开始这项重建司法体制的长期工作。“如果民众有了难题，他们并不认为可以去法庭解决问题并相信法庭的处理结果，那么这种稳定的步骤就会中断，”意大利阿富汗司法体制改革项目的负责人JolandaBrunetti说，“我们正在混乱中建立司法程序，这将是一场持久战。”